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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秋的证词——“六·四”遇难者王志英的遗孀

1999年01月31日

王志英,男,1954年7月27日生,遇难时35岁;生前为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重型汽车铸造厂传动桥厂职工;6月3日晚12点,于珠市口十字路口处遇难,子弹射中颈部大动脉;骨灰安葬于昌平佛山公墓。,

我家住在北京珠市口西湖营3号,我娘家住宣武区椿树上三条18号。89年6月3 日晚10时多,我俩从我娘家回自己家,从前门外公园胡同出来就不能通行了,到了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我俩只好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家,当走到珠市口时就听到枪声,我们还以为是放鞭炮,边走边看,这时枪声越来越近了,听到有人喊:“打枪啦!”我们匆忙从挤满人的路口通过,看到人们到处奔跑,军队已经过来了,是从南往北过来的,都是全副武装,头戴大壳帽的军人边跑边开枪。我们一看情况不好,赶快跑到路口一辆面包车的后边躲藏起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一颗子弹打中了王志英,他倒在了地上。我急忙蹲下去扶他,鲜血从他的后背流了出来,我忙用手堵,血又从前边的颈部喷得很远(后来才知道中弹部位是颈部大动脉)。当时我拼命地叫喊:“救命呀!救命呀! ”但是在密集的枪弹声中,我的声音再大,也太微弱了,没人听得见,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打枪的部队那边,我的声音都喊哑了。大概过了几分钟,前边的部队过去了,在我的拼命叫喊下,旁边的人才拥了过来。地上的血已经流了一大片,我的身上也全都是血。这时有人说:“赶快送医院!”有一个人推过一辆平板车,大家把志英抬上车,但王志英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可能已经停止呼吸了。人们把他送到附近的前门医院,医院说治不了啦,赶快送同仁医院吧!人们又截了一辆面包车,把他送走了。当时旁边的人没有让我上车,车开走后我拼命喊要一块去,这时有两个年青人骑车带着我奔向同仁医院。当我们到达崇文门立交桥时,又遇上进城的部队,我们不敢上前,只好等他们过去才赶到同仁医院。到医院后,医院十分混乱,跟医院说明情况(别人帮着说的),一位姓赵的大夫对我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当时跪在地上抱着大夫的腿说:“求求您,救救他吧!他有七岁的女儿呀!”我的身上手上全都是血,沾了大夫一身,大夫流着泪说:“不行了,我们用了各种抢救的办法,他送来时已经不行了,他死了,已经送太平间了”。他是送到同仁医院的第一个死者,过了一会儿,赵大夫带我去太平间确认了一下,取下了志英身上的钥匙让我看,我的心彻底地碎了。我大声地喊叫,这时医院给我打了一针(可能是镇静剂),许多好心的人围着我、安慰我,当时还有个青年报社的记者给我照了一张相。这一夜同仁医院拉去许多受伤中弹的人,谁也没有逃过死亡。还有一个女大学生吓疯了,许多人陪着我掉眼泪一直到天亮,一位至今不知道姓名的男青年帮我去通知了家里人和孩子的叔叔,到了6月4日中午才把我接回自己家。就这样,89年的6月3日在回家的途中我就永远失去了最亲爱的人王志英!

 一星期后去八宝山火化了,现在他的骨灰放在昌平佛山公墓。

 爱人死后,双方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非常悲痛。我一星期没有进食,整天哭泣不止,神情恍惚,每日晚上都盼着他回来,总以为他去上班了,心想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有时夜里经常说胡话,喊他的名字,一个月消瘦了二十斤。我的女儿当时只有七岁,他爸死后的几天我们没有告诉她,火化的那天才告诉了她,突然袭来的打击把孩子吓坏了,不住的哭,学校的老师说她在课堂上经常发呆,回家后也不吃饭,同我坐在一起掉泪。我的母亲急死过去两次,我的婆婆更是悲痛万分,吃不下睡不安,半个月后,公公眼睛急得看不见了,去医院作了手术,两年后因思念儿子过度悲痛离开了人间;婆婆高血压、冠心病也越发加重,经常离不开医院。我爱人的死给全家人带来的痛苦是说不尽诉不完的。

志英死后我和女儿在生活上很艰难,经济来源减少了一多半,我的工资只有66元,带着七岁的女儿,多亏了双方姐弟给予了一定的照顾才勉强维持下去。如今女儿已经十七岁了,在这十年当中,我们母女承受了多么大的精神痛苦和生活艰辛啊!“六·四”给人们带来的灾难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张彦秋 99.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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