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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渡:暴風雨來了,我們都不知道

2020年05月29日

——唐吉田、劉巍二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人權律師,他們都是公民維權運動裡的活躍人物。我們以及經歷了那個熱切時代的所有人們一道,相信一個自由、民主的中國即使歷經曲折但仍將不遠。​


4月30日是吉田、劉巍兩位失證十周年的日子。吉田君囑我為這個日子寫點東西,我不假思索地一口應承下來,認識他們二人也正好十年了,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十年家國天下變幻,這場磅礴大雨下了十年,沒有人知道它停息的時間,而我們,都是雨中人。

認識吉田、劉巍,是因為2009年秋天一起應邀參加了在瑞士日內瓦的一個聯合國活動。

我們住在日內瓦郊外的一棟小別墅。房子被巨大寬闊的草坪環繞,金黃色的秋陽曼妙跳灑在碧綠的草毯上,隱約可眺見遠處的阿爾卑斯山。

這是令人愉悅的世外桃源。更令人愉悅的是大家坦率的交流。大夥經常坐在草坪上,陽光燦爛,秋風拂面,數盞清茶,談談遠方的故國。

吉田君、劉巍君二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人權律師,他們都是公民維權運動裡的活躍人物,更感親切的是我們三人都是《零八憲章》 首批303人簽署人之一,所以有了更多的接觸。我們,以及經歷了那個熱切時代的所有人們一道,相信一個自由、民主的中國即使歷經曲折但仍將不遠。

然而,歷史卻走上了另外一條路,這時已是公民維權運動的尾聲。這個因為加入世貿以及互聯網興起而得以帶動,為爭取公民基本人權而進行的一系列法律和社會行動已持續六年,在政權逐漸展現剛性的一面後,逐漸難以為繼。維權運動興起所賴的改良、互動、社會發育這些主要觀念在清場下已成空中樓閣。

幾個月後,那年據說是入冬以後最寒冷的一天,磕巴出乎人們意料地得罪十一年。我常想起在法院的大門外等候消息的捷克女公使當場哭泣的鏡頭。我們都不知道,這哭泣也是公義的哭泣,從那時直到現在,直到未知的未來,眼淚與鮮血沒有再停息過。

暴風雨來了。我們都不知道。

2010年4月30日,吉田、劉巍失去執照。這是暴風雨的前奏。2011年2月“花事”上演,我與吉田君都毫不意外地成為其中一員。吉田君被“熬鷹”,長時間在開有冷氣的陰冷房間,導致他患上肺結核,直到咳血,短短一個月體重從130多斤降到不到100多斤。

我們更成為第一批試驗“白老鼠”。當年年底的“花事條款”成為持續至今的劇碼。

2014年冬,我和吉田君在蘇州重逢。渡盡劫波後,嘴裡說著久違,心裡念著珍重。

三折肱後,經歷過恐懼,才知道免于恐懼的自由之可貴,吉田君依然為公義而奔走,也清醒認識到律師現下的困局:“原來自己對現有律法下權利的救濟自己還是充滿信念與希望的,現在更不會放棄努力,但是在現框架下想實現正義很大程度上就是奇跡。”

他發起成立了人權律師團,旨在提供公民更及時有效的法律服務、維護權利,促進人權發展。人權律師團揚棄了“政治問題法律化、法律問題專業化、專業問題技術化、技術問題細節化”這種缺乏基本誠實的妄圖以去政治化通過技術層面的提高來推動政治進步的傳統維權律師觀,為宣傳人權、宣導人權、保障人權、實踐人權進行了諸多努力,對構建民間價值觀起到重要貢獻,吉田君與人權律師團諸君功莫大焉。

因此,對人權律師的穩控更甚,生存空間日益逼仄窒息,以吉田、劉巍兩位而開始的吊照這劫難成為常規威懾手段,使律師頭上高懸達摩克利斯之劍。

人權律師的遭遇是這十年來社會天花板高度的縮影。

十年裡,我們揮淚送別了磕巴,天水,旺陽……暴風雨肆虐未止息過。

十年裡,一個個替我們負重前行的踐行者消失在視野裡,飛躍,石根,賢斌……高牆下再沒安身之處。

這是我們整整一代人的命運。這是辛亥革命迄今民主化百年歷程最艱苦最後的一躍,這是兩千年巨變時代結束的前夜,所以我們十年裡還有虞夫,文飛,人權律師團諸君……無數知名的、無名的脊樑骨扛起了無歇止的征程。

美國開國元勳傑弗遜說過:“自由之樹需用暴君和愛國者的鮮血來澆灌”。自由之樹早已被愛國者的鮮血灑滿了吧?對他們來說,真正的愛國主義只有一種:這是我的祖國,我要讓它自由。

讓我的祖國自由,這是我們整整一代人的命運。這是我們的光榮與夢想。

讀範文正公每感其以岳陽樓述同道之胸臆,今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後文末結尾句寄吉田、劉巍及同道諸君:“微斯人,吾誰與歸!”

除了你們這些在暴風雨中仍向遠方出發的人,還會和誰在一起呢?!

作者野渡,本文為牆國潔版。

 

——轉自1984的眼睛(2020-05-09)